第 59 章-《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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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只因大家都是皇帝,北宋皇陵被盗,皇帝兔死狐悲,难免想到自己身后去,要是放任不管,万一助长盗墓风气,自己死后也被挖出来那怎么办呢,所以当然要重视严查。

    内阁合计了一下,将此事下发刑部,因为说到底,盗墓案毕竟还是属于刑部的职责范围内。

    理所当然地,身为河南清吏司的领导,唐泛责无旁贷。

    张尚书将唐泛叫过去,让他带着人亲自去,与锦衣卫的人手一道,负责调查此案。

    自从上次唐泛跟梁侍郎对着干之后,张尚书莫名地看他就顺眼起来,不吝于在公共场合表达自己对唐泛的欣赏之意,唐泛尽管知道这是因为张尚书跟梁侍郎过不去,所以将自己拿来当枪使,但唐泛自己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起码他就借此收服了河南清吏司的人心。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跟张蓥之间的关系,是合则双赢,当然,张蓥堂堂一部尚书,想要叫唐泛去做点什么,唐泛也没有推脱的余地。

    为此张蓥特地将唐泛叫到自己的值房里,先是问了几句最近干得怎么样啊,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有困难就尽管说,能帮的本部堂都会尽量帮你一把,唐泛当然也要回说多亏大人照拂,一切都很好云云。

    双方扯淡几句,张蓥就进入正题:“宋帝陵被盗的案子,你已经知道了罢?”

    唐泛点点头:“公文已经下发到河南清吏司,下官看过卷宗了。”

    张蓥问:“那你是怎么看的?”

    唐泛道:“恕下官直言,有些棘手。”

    张蓥微微一叹:“是啊,那些村民与官府捕快,未必真是坠河死的,也未必真有什么鬼怪作祟,但对方既然能够连杀十几条人命,若真是人为,想必也是穷凶极恶之徒,这案子确实不好破。不过,”

    他顿了顿:“不管再如何棘手,你都一定要全力以赴,若是此案能够告破,我会上禀阁老们,为你叙功的。”

    唐泛忙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敢言功!”

    张蓥忽而又问:“我听说你们背地里,都将我与其他五部尚书戏称为泥塑尚书,是也不是啊?”

    唐泛作愕然状:“此话从何而来,下官却从未听说!”

    张蓥微微一笑:“你就不必装糊涂了,我又没有怪罪你,只是想听听实话罢了。”

    唐泛道:“旁人下官不知,但成化三年,您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宁夏,正是有了您的提倡和主持,宁夏城方才改头换面,由泥土变为砖石所筑,后来您又亲自主持河道,引黄河水灌溉灵州七百余顷农田,惠及生民无数,这数桩德政历历在目,宁夏百姓对您视如再生父母,若您也是泥塑,那满朝文武真没几个能做事的大臣了!”

    是的,张蓥虽然名列泥塑尚书,但他并非一开始就如此,他也曾满腔热血,报效国家,惠泽百姓,他也曾政绩累累,自诩能臣,许多人看到如今喝茶混日子的张尚书,就以为他一直都是喝茶混日子。

    唐泛若不是从隋州那里看到张蓥的履历,也不会知道这位张尚书,曾经也有这么能干上进的一面。

    果不其然,张蓥面露动容之色:“你怎么知道这些?”

    唐泛笑道:“下官的老师丘濬,曾在下官面前多次夸赞张尚书是能臣干吏,听说下官来了刑部之后,便写信要下官多多向您学习!”

    当然,唐泛纯粹是在往自家老师脸上贴金,顺便也给了张蓥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总不能说我在锦衣卫那里看过你的履历吧?

    张蓥有些感动,又有些惭愧:“没想到丘琼山对我竟有如此评价,可惜如今廉颇老矣,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唐泛恳切道:“毁誉臧否,时人说了不算,百年之后,史书定会给部堂一个公正的评价!”

    张蓥久混官场,原本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但唐泛今天一席话,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如今人人避祸,得过且过,他官做得越久,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就越是心灰意冷,索性将往日一腔热血通通埋起,也学别人那样正事不干,成日莳花遛鸟。

    结果别人就将他与殷谦、刘昭那等庸人并列在一块,弄了个“泥塑六尚书”的外号来戏谑他,听得久了,张蓥也麻木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司郎中一语道破他深藏内心的委屈和憋闷,张蓥又怎能不动容?

    有了这一出,两人的关系顿时拉近不少。

    张蓥则直接称呼起唐泛的字:“润青,你别看这桩案子棘手,但它已经在陛下面前留了号的,若是能够办好,于你的仕途前程,那是大有裨益的。”

    显然,张尚书现在已经将唐泛当成半个“自己人”了,否则不至于如此提点他。

    这也不单因为唐泛刚说了一席打开对方心扉的话,而是唐泛在刑部内毫无根基,先前又跟梁侍郎闹翻,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张蓥这个尚书了。

    对于这个聪明知进退的年轻官员,张蓥自然生出了栽培之意。

    唐泛果然心会神领,郑重拜谢:“多谢部堂提点,下官一定全力侦办此案!”

    张蓥满意地点点头:“唯一有些不便的就是与锦衣卫一起办案,听说这次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也要亲自去,内阁的意思,是让你为正,他为副,你们二人同为钦差。锦衣卫向来特殊,未必肯事事听从你的安排,不过上次你既然能够让锦衣卫帮你调查尹元化经手的那桩案子,想来你们是有些交情的,我就不必为你担心了。”

    唐泛有些不好意思:“上回都是下官莽撞,还给部堂添麻烦了,请部堂恕罪。”

    张蓥笑道:“梁文华那个人素来倨傲,以为刑部是他的一言堂,是该有人杀杀他的锐气了,不过你们毕竟上下尊卑有别,你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应该恭谨些为好,别让人抓了把柄。”

    唐泛自然唯唯受教。

    此事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跟戴宏明交接好工作,让他在此期间代为掌管河南清吏司,又给他留下两名司员以供差遣,自己则带着尹元化与程文、田宣两名司员,与锦衣卫派出的人手一道前往河南。

    按照规矩,尹元化原本是不需要随行的,作为唐泛的副手,在唐泛不在的时候,反倒应该轮到他来代管河南清吏司,但他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主动申请跟唐泛一起去,梁侍郎也发话,说此案案情重大,河南清吏司的主副职应该同时前往,以表重视。

    这样一来,反倒便宜了戴宏明,他以主事的身份暂代郎中之职,掌管河南清吏司。

    五月底,一行人离开京师,前往河南府的巩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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