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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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每天晚上换药,就成了唐大人最不愿意干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估计宁愿去洛河边跟河神来个亲切照面,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仰躺在床上,双腿分开,脱下裤子,撩起衣服,让隋州将新换的纱布往他的患处上缠。

    虽说大家都是男人,该有的都有,没有的也都没有,但唐泛就是觉得不自在,眼睛盯着头顶上的房梁,作神游物外状,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

    隋州似乎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想法,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还是没有表情,只一圈圈缠上纱布,然后故作不经意地瞟了对方胯、下一眼,淡淡道:“形状还不错。”

    别看唐泛装死,他的注意力都还在呢,对方的话一入耳,他顿时就忍不住面红耳赤,怒道:“好大胆子,竟敢对钦差大人评头论足,你不要命了?”

    隋州喔了一声:“我也是钦差。”

    唐泛:“你是副,我为正,废话少说,你也脱下来让本官品评一番!”

    隋州:“你确定要看?”

    唐泛:“那当然!”

    他本以为隋州会找借口不肯,谁知道对方二话不说,竟也施施然起身,伸手就要解裤腰带。

    唐泛连忙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比我小,等会自尊心受挫就不好了,男人都要个面子,我就当让你一回。”

    隋州:“没事,我不介意。”

    唐泛:“……”

    隋州其实也只是想逗逗唐泛罢了,他自己真没二到那种程度。

    见唐大人已经有炸毛趋势了,他便也顺势停下来,将桌上的点心盘子拿过来,拈起一块点心,亲自递到唐大人嘴边。

    昏暗的烛火下,唐泛瞧不清酸枣糕的模样,不过入口味道却是极好的,酸酸甜甜,恍惚有种小时候家中厨娘做出来的熟悉味道。

    他禁不住舌头一卷,将剩余部分都卷进口中,却不小心扫到隋州的手指,对方顿了顿,飞快地收回去。

    唐泛也没在意,眯起眼睛感受着来自味蕾的触感,点点头,再次称赞:“赵县丞选的这点心可真不错啊!可惜这地方太邪门,白瞎了这么好的点心,弄不好咱们下半夜真得奔波了!”

    隋州让他穿好裤子站起来,自己则弯腰整理床铺被褥,一边问:“你看出什么不妥了?”

    唐泛又拈了一块酸枣糕送入口中,不答反问:“你也看出来了?”

    “别吃太多,等会又睡不着。”隋州先皱眉说了他一句,然后才道:“那老头好像有问题。”

    唐泛点点头,想要开口说话,却因为枣糕滑进喉咙,差点没被噎死,不由伸手抚着喉咙翻起白眼。

    隋州无奈,走过去轻拍着他的背,又递了茶杯给他:“你过去那二十多年到底怎么活过来的?”

    茶水下肚,将那枣糕一并带了下去,唐泛总算松了口气,打了个哈哈:“本官这种祸害自然是要遗千年的,那老头我也觉得有些问题,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他看起来更像是装出来的。”

    隋州嗯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唐泛就道:“有几种可能性。一,那些人是老村长杀的,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太大,我也想不到他为何无缘无故要杀这些人,再说他一个年迈力衰的老者,除非有什么帮手,否则不可能杀害那么多人,根本做不到,所以这个可能性暂且放在一边。”

    “二,那老头,甚至是这一整个村子,与那些盗墓贼有勾结,所以千方百计要误导我们,让我们往鬼神之说的方向上想。也许那些贼匪盗了皇陵之后,许诺分给村民什么好处,让他们帮忙保守秘密,那些被杀的人,都是发现了秘密,想要去告发他们的。”

    唐泛慢慢地分析道,须臾又摇摇头:“但这样也说不大通,我们如今掌握的线索太少,很难一下子猜到真相。”

    “还有一种可能。”隋州道。

    唐泛看向他。

    隋州:“老头说的是真的。”

    唐泛扬眉:“你也相信有鬼?”

    隋州摇摇头:“不一定是鬼,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无论那个老村长是真疯假疯,他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没说出来。”

    唐泛笑道:“先礼后兵,看来还是得锦衣卫出马了。”

    论刑讯逼供,天下真没有比锦衣卫更拿手的了。

    许多人一听到逼供,就会想到种种残忍的手段,但实际上这世上也多的是不必用刑就能让其乖乖说出实话的手段,这种手段多数用在不肯说实话,又不能用刑的官员身上,此乃锦衣卫不传之秘,别无分号。

    如今拿来对付穷乡僻壤一个老头,也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隋州道:“先歇息罢,明日再说。”

    是的,都已经亥时了,自然是要歇息的。

    外头静悄悄的,连鸡犬之声也不闻,想来万物都进入安眠。

    但说悄无声息也不对,起码不远处的洛河就不分昼夜都在奔流,河流往前奔涌,使得他们耳边一直充斥着流水声,但这种声音听惯了也觉得没什么,反倒如同将内心各种纷乱年头都冲刷干净了一般。

    炕上的地方并不狭隘,两个人躺上去绰绰有余,唐泛睡里头,隋州睡外头。

    两人虽久处同一屋檐下,却还未有像今日这样并肩而眠的时候。

    他们其实都很累了,但累过了头,有时候反倒难以入眠。

    隋州听见唐泛翻身的动静,便道:“你转过身去。”

    唐泛没问为什么,依言转身背朝对方,就感觉自己下巴被对方一只温热手掌托住,后脑勺则被另一只手缓缓按着几个穴位。

    脑袋紧绷的感觉瞬间缓缓舒展,唐泛舒服地呻、吟一声,随着背后那人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他的也觉得疲惫伴随着睡意一阵阵地涌上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下半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走在漆黑的河边,远处空旷的原野上高高低低立着许多坟头,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着远处飘荡而来的哭声,那哭声幽幽凄凄,像是蕴含着无尽的悲苦和怨毒,在原野上萦绕徘徊,又一丝丝地钻入唐泛的耳朵,令他不寒而栗。

    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之间,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只觉得心头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惧过。

    他慢慢地转过头……

    唐泛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

    “别动。”隋州在他耳边低语,手臂正横在唐泛腰间。

    听到他的声音,唐泛因为噩梦而狂跳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但他很快发觉,那股若有似无,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哭声,并非是在梦里,而正从外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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