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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多难过。

    段树枝横亘在车窗前，昏长的路灯将枝丫上的细节驳乱在车头的影，风踉踉跄跄，将影吹得绰绰。

    短暂无声的车内空间，沈言曦手机来电不断。

    安洁的电话，助理的电话，宋宁雅的电话，导演的电话，沈家大伯母的电话……

    沈言曦都没接。

    她眼睛酸酸胀胀，眼泪却倔强地噙着，落不下来。

    她宛如只孤帆，在夜色迷了路，被卷进巨大的风浪，强烈的力量撕扯着她，海浪在耳边咆哮，但她坚信自己不会湮没，尔后，怀揣着这份坚信冲出风浪，奄奄息瘫倒在海浪边上。

    乔悦不停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然后看着沈言曦，没办法了：“帖子刚发到论坛的时候我就想联系删，但管理员没回应，热搜也压不下来，那张拒片图看到的人很少，如果能被这么大剌剌的放出去，只说明件事——”

    卫视，或者卫视的甲方——赞助商——在操纵这件事。

    仿若只看不见的手，挡了沈言曦的路，把沈言曦拉到个她无法控制的局。

    沈言曦视线平视前方，没有季礼在身边，她比谁都来得沉稳克制：“除开B卫视还有另外两家卫视，《寻安》不定要发在B卫视。”

    乔悦：“《寻安》正剧，另外两家卫视家走热血风家青春偶像，发行只会比B卫视更难。”

    沈言曦眼睫半阖，强撑着淡定：“实在不行转纯剧也可以，只要平台联动得好，精品纯也能杀出重围——”

    乔悦突然道：“本来切都很顺利，我没想到会有赞助商那么出。”

    乔悦起了话头便止住了，沈言曦也没有开口。

    短暂沉默的车内空间，两个人心照不宣。

    B卫视赞助商很多，但能大到掣肘平台采购剧目的只有两家，个是苏夫人的宋家，个是季礼的华盛。

    沈言曦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是季礼，所以只剩下个选项，苏夫人。

    沈言曦最初见苏夫人是季礼教她的利用，可几次接触下来，她和苏夫人莫名有忘年交的意思。

    沈言曦这个人太容易走心，走心时她就忘记了，自己和苏夫人认识几个月，而苏城和苏夫人曾经是最亲密的人。

    沈言曦甚至都能想象苏城撇下老脸去求苏夫人的样子，之前自己在场，苏夫人可能会顾忌，说到底，苏城和苏夫人还有个共同的女儿。

    事情走到这步，沈言曦并不觉得谁有问题，如果定要有个人承担责任，那是她沈言曦考虑不周。

    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条理分明道：“结果是大家能看到的，过程能不说就尽量不说，发行那边我去想办法，应该能有其他解决途径——”

    沈言曦说着，乔悦今晚第二次很突然地开口：“如果平台退片，我可以帮你兜底。”

    沈言曦狐疑：“平台那边预售合同已经签了，为什么会退片？”

    乔悦没有回答沈言曦这个问题，只是给沈言曦盘算：“《寻安》这个盘子总成本做细点可以控制在三亿，如果三家平台因为卫视拒片翻脸，那我们就要自己兜底，你片酬五千万我们先不算，就是二点五亿，我公司账上有千把万，套房子五千万，信托和基金也可以给你凑凑，零零散散七千万，”乔悦道，“你公司账上应该比我多点，我估计你有个两三千，然后你的基金和理财应该也比我多点，我们俩凑凑应该没问题。”

    乔悦说：“如果还差点，如果你愿意把投资权分散出去，我可以给你介绍投资人，都很靠谱，但你也知道，投资权太分散容易出问题，大投资方的话语权定要保证。”

    乔悦仿佛在做某种隐秘的暗示。

    沈言曦真的不明白乔悦在说什么：“平台为什么会退片？”

    沈言曦道：“就拿华视说，《寻安》和华视的预售合同已经签了，退片的话华视要付三倍违约金，完全没必要。”

    乔悦道：“《寻安》和平台的预售合同是默认《寻安》走B卫视Q2S项的，如果卫视那边拒片，平台退片只用付每天千分之三的滞纳金，千万不到。”

    沈言曦道：“平台有平台内部的评估体系，赞助商是卫视甲方，卫视要看大赞助商脸色我能理解，平台不用，苏夫人的手伸不到平台，我们可以挨个和平台谈分账比例，不会有太大问题。”

    乔悦问：“你了解苏夫人吗？”

    沈言曦：“不太。”

    乔悦又问：“你了解季礼吗？”

    沈言曦：“很了解。”

    乔悦没说话。

    沈言曦不知道乔悦在怀疑什么，但仍很肯定地告诉乔悦：“我可以不相信其他任何个人，但我不能不相信季礼，就算我父母能因为钱把我卖了，季礼也会不顾切把我找回来。”

    乔悦脸上没太大波澜：“那你觉得季礼对你呢？”

    沈言曦：“很好。”

    乔悦问：“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是给你买点小首饰买两杯奶茶来看你？是嘴上说好听的话哄哄你？是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乔悦尾音没收，在聊胜于无的回响显得咄咄逼人。

    沈言曦终于明了地问：“你对季礼有敌意？”

    乔悦说：“沈老师你在业务能力上很优秀很出众我承认，但你看男人的眼光确实不太行，之前我这么觉得，现在我也觉得，你恋爱上头毫无保留相信对方之后被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沈言曦可以听乔悦说自己不是，但没办法听乔悦说季礼不好。

    她当即沉了脸色：“我和季礼怎样是我和季礼的事，我并不觉得你足够了解我或者了解季礼了解到可以去评判我和他之间的相信。”

    乔悦：“我看得出来你对季礼尤为不同，可是季礼和其他男人没有分别。”

    沈言曦：“乔悦你是定要说话这么难听？”

    乔悦：“是我说话难听？”

    沈言曦：“你和季礼说过多少次话？见过多少次面？你凭什么依靠什么标准去判断他和其他男人的区别——”

    乔悦：“就凭我没感情唯利是图时时刻刻保持理智，你嘴上不说但你心里觉得我冷血无情，不得不说冷血无情可以让我无比清醒——”

    沈言曦：“所以我怎么了？季礼怎么了——”

    两个人话赶话越说越上头。

    “沈言曦，”乔悦戛然，唤了她全名，道，“卫视大赞助商就两个。”

    沈言曦和乔悦待在个空间都觉得压抑，她已经准备下车，手握在车门上，人没下去，回答乔悦：“季礼和苏夫人宋云清。”

    乔悦：“给卫视施压的赞助商不是苏夫人。”

    句话，极其简单的句话，宛如个卡，将沈言曦所有动作固在原处。

    乔悦犹豫：“我不知道怎么给你开口，因为我曾经真的觉得你和季总感情很好，他和其他人不样，但是，”乔悦话锋转，“这是我求了很久，副台长发给我的。”

    乔悦说着，给沈言曦传了个录音件。

    沈言曦失了神，握在车把上的手缓缓垂下。

    乔悦察觉到沈言曦的动作，没多说什么。

    她直接在自己的聊天界面点开了发给沈言曦的录音，程胜无波的声线回荡在狭窄的车内空间里。

    “华盛认为《声声慢》更符合产品新线的风格和气质……如果《声声慢》定Q2的S，华盛可以考虑追加赞助总额。”

    “……”

    “回报率这块我们华盛内部已经做了评估，我们不接受《寻安》定Q2S，这关系到B卫视和华盛明年的续约问题。”

    “……”

    “当然是季总的意思，如果您要和季总通话，请稍等两分钟。”

    “……”

    程胜的话像淬冰的石头，块块朝沈言曦身上砸，沈言曦受寒想逃，奈何石头越堆越多，最后将她深埋起来。

    声季总。

    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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